夜雨丨宋燕：追风少年

火币网官网 2022年08月26日 10:37 108 Connor

追风少年

宋燕

小区里新搬来一户人家。一对五十来岁的看起来颇为体面的中年夫妇，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。那少年每天早出晚归，“轰轰轰”的摩托车油门踩得震天响。邻居们聚在一起，常常抱怨：“这是哪家的少幺爸嘛，怎么天天都不消停哦......”“这只怕是把小区当飙车场哦，风一样过去又风一样过来......”后来渐渐的熟悉了，那中年夫妇便常常地出来赔小心：“哎呀，太不好意思了，我这儿子干快递小哥，那摩托车又是旧车，真是打扰大家了......”

后来我才知道，那中年夫妇其实是某机关干部，本来一家人岁月静好,可偏偏就是这个儿子不争气，念书时成绩差，好不容易上了个专科学校，毕业又找不到工作。夫妇俩本打算帮助儿子开家小面馆，不求他养家糊口，但求他自食其力。可近些年餐饮行业又不景气。正在夫妇俩一筹莫展之际，还是那小子自己说：“您二老也别费心了，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，总之天无绝人之路！”好在那小子从小千翻儿，练得一身骑摩托车的好本领，没多久，那小子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二手摩托，开始了送外卖跑快递的骑士生涯。

因为和那家人紧邻,来来去去常常碰面，也常常在一起不咸不淡地聊几句。记得某次，那小子的母亲曾对我说：“重庆虽然晒点热点，坡坡坎坎多点，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总不能让他一天无所事事，游手好闲啊......只是那破摩托车，吵着邻居们了,我和他爸本来说给他买辆新车,可他死都不同意......”

其实，我也常常在小区或电梯里遇见那小子。长得高高瘦瘦，一身晒得黢黑，见了人总是一笑，露出一口洁白的牙。记得某个周末的下午，我正准备开车送女儿去补习班，刚走到停车库，便见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堵在我的车前，四处看看没见人，喊两声又没人应，于是忍不住一边破口大骂，一边打电话向物管投诉。不一会儿，只见那小子风也似的跑来，边跑还边不停地抱歉：“哎呀，不好意思，不好意思，我顺道经过小区，正想回去喝口水就下来......”话没说完，便跨上那摩托车，“轰”地一声又风一样的飙远了，留下一股浓浓的汗酸味。我余怒未消，一边开车打火，一边骂骂咧咧地对女儿说：“你可要好好念书，不然以后就只能像他一样......”

转眼已是立秋，可重庆的气温却迟迟不肯入秋。某天下班，我顺道买了个十多斤重的大西瓜回家，当我费力地抱着西瓜刚走出车门，恰逢那小子正风一样的迎面而来。见到我，那小子一把从我怀中抱过瓜说：“来，我帮你。”彼时，那小子穿一身黄色的快递员工作服，戴黄色的头盔。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借话找话：“你这会儿还准备出门？”那小子便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：“这几天太热，我们都调整到上夜班，晚上送货。”当那小子帮我把西瓜抱回家，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便转身飞奔下楼，我在后面大声吆喝：“吃点西瓜再走啊！”只听那小子远远的回复：“上班快迟到了......”彼时，女儿正端着一碗冰淇淋，边吃边走过来一脸坏笑地问：“怎么，今天是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帮的你？”我佯怒举手想要朝女儿打去，却见女儿嘻嘻哈哈地转身跑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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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儿是真热。同事们坐在办公室里常常抱怨：“哎，我们没有热死在重庆夏天，却要热死在重庆的秋天里了。”我便常常玩笑：“得了吧，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,想想那些快递小哥......”同事们便反唇相讥:“谁让他们当初不努力学习啊，都怪他们自己不争气......”也不知道为何，自从有了那次抱瓜相助，我便常常想起那小子。这该死的天，45℃的高温啊，连千年奔流不息的嘉陵江都被烤得瘦骨嶙峋，更何况这血肉之躯的快递小哥？这几天遇见隔壁那小子，似乎觉得他更黑更瘦，汗酸味更臭了。

尤其最近这些天，气温更是节节攀升，居高不下，周边好些地方又因高温引发山火。头顶烈日炎炎，脚底山火熊熊，女儿学校因此延期开学，我也索性休了年假。突然有一天，我发现隔壁那小子每天清晨雷打不动的摩托车声音似乎也没有了。大概是天热，他也休息了吧。想到未来几天都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清晨，不用出空调房间的夏日，真是让人觉得岁月恬淡，万般静美。

倘若没有这连日来尚未扑灭的山火......

某天晚饭，女儿边吃饭边唉声叹气：“也不知道缙云山的火几时能灭啊，山间小道，开不进汽车，据说连运送灭火物资都成问题......”我虽心有隐忧，嘴上却说：“放心吧，不是有摩托车志愿队了嘛。”女儿突然眼睛一亮说：“你见过那些摩托车少年吗？他们骑着车在山路上飞奔，飓风一样的飘过，帅惨了。”边说还边摇头晃脑地哼起了歌：“肩上扛着风，脚下踩着土，心中一句话，不认输......”那是很多年前，吴奇隆的《追风少年》，也不知道00后的她，上哪儿去捡来的这几句。我忍不住“扑哧”一笑,然后又沉下脸,用筷子敲了敲女儿的碗沿说：“好好吃饭，这边吃边唱的，成个什么样子。”女儿便低头，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哎,也不知缙云山这连天的大火几时能灭,那些自发承担物资运送任务的摩托车少年，会不会杯水车薪？想想真是令人忧心。

正当我忧心忡忡地收拾碗筷的时候，只听女儿在房里大喊：“妈妈，快来，你快来......”然后只见女儿双手捧着手机冲出房门，径直向我奔来：“你看你看......”手机里正播放着一段小视频，只见烟尘连天的崎岖的山路上，一群骑摩托车的少年，身背一个大竹篓，正翻山越岭地呼啸而过，突然中间一个少年在一道山梁前连人带车摔下来......那少年穿黄色的快递员的工作服，没戴头盔，高高瘦瘦，一身黢黑。女儿指着他，急切地问：“你看你看，这是不是隔壁那小子？”只见那少年翻身起来，迅速收拾好竹篓里的东西，然后又飞身骑车向山上奔去......女儿在一旁不停地问：“你看是不是他，是不是他？”我沉下心，拿过女儿的手机翻来覆去看视频，恍然大悟：“怪不得最近没听见那小子的摩托车声音......”女儿激动地说：“对头，对头，肯定是他，肯定就是他。”

此时，只听见小区里对面楼上有邻居在大声高呼：“喂，对面的小子，视频里那个是你吗？”我和女儿应声迅速跑到阳台上，想去看个究竟。只见那小子正一手柱着拐杖，一手拿着撑衣杆，单腿站在阳台上晾衣服，而他的另一条腿上正密密层层地裹着厚重的白纱布。大概是听见了呼喊，附近好些邻居都陆陆续续走上阳台。只听见有人再问：“喂，小子，视频里那个摩托车少年是你吧？”平日里那吊二啷当的小子竟然有点手足无措，只是笑着左躲右闪又东张西望，最后又抬起头用力地点了点头，说：“昨天云南省森林灭火的专业队伍来了，缙云山的火势已得到有效控制。”“真的吗，真的吗？”邻居们欣喜地不约而同地接着问。“嗯！当然是真的，目前缙云山只有零星小火了......”顿时，只听见小区里传来一阵欢呼。一旁的女儿突然双手握拳在我眼前一挥，然后又将手举过头顶，兴奋地说：“耶！重庆崽儿，雄起！”此时，我的耳边却突然响起吴奇隆的那首《追风少年》：“虽然留下的伤会很痛，我把泪水藏眼中。一步一步往前走，我要做追风的英雄......!”

（作者单位：重庆市电力行业协会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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